舒  容

很难想象一个人到了83岁还能被时尚圈关注。 

然而，黄永玉是个特例。谁都知道黄永玉是蜚声中外的大画家，但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曾被评为时尚先生。2007年，83岁的黄永玉登上权威男性时尚杂志《时尚先生》6月号的封面。

和大多数艺术家不同的是，黄永玉比较有钱----在世界各地拥有多处豪宅，最知名的是京郊辛庄的“万荷堂”。“万荷堂”占地6亩，是黄永玉亲自设计的一所大宅院，中心是大殿，也是他的画室，东西有两个院落。东院是一个仿古江南园林式的建筑群，院中间有一方大荷塘，种着来自颐和园、大明湖等地的名品荷花。建豪宅、养名犬、开红色跑车、收藏近千个烟斗……黄永玉被称为有史以来最老的时尚先生。

读黄永玉的插画随笔集，你会有一种感觉：舍不得，你舍不得一口气读完。那插画好，哲思隽语也好。看黄永玉的画，你会特别感动于他的荷。你也会同时想起他的一句话：“我爱荷花，也爱污泥。”“荷花从哪儿长的？从污泥里面长的，什么是污泥呢？就是掺了水的、充满养料的那种土。”黄永玉说。他自小爱荷，一生画荷无数。画荷的人里，明末清初的朱耷最有名，他画的残荷很美，但有一点颓废。黄永玉的荷却绚丽、灿烂，温暖而热情。用时下的话说，就是充满了“正能量”。

自古以来，人们不惜笔墨盛赞荷花，却没有人赞美污泥。现在的人都羡慕黄永玉，却没有人羡慕他在“污泥”里挣扎的日子。然而，没有过去的遭遇，就没有今天的黄永玉。

黄永玉一生坎坷，13岁就外出流浪，受尽颠连，上世纪50年代从香港回北京定居，在中央美院当教授，“文革”期间又遭重创。有一次，学生们揪斗他，用皮带抽打，黄永玉任他们打，一声不吭，背上的血把衣服都浸透了，他也不挣扎，不倒下。

那一天是黄永玉的生日。

灰暗的日子里，黄永玉送给自己一句名言：“一不怕苦，二不怕活。”他喜欢一句诗：“为了太阳，我才来到这个世界。”他偷偷作画，点灯熬油，一画一个通宵，仅荷花速写就八千多张；一家人被赶进一间狭小的房子，房子紧挨别人家的墙，光线很差。他在墙上画了一个两米多宽的大窗子，“窗外”是绚丽的花草，还有明亮的太阳；物资奇缺，吃饱穿暖已属不易，黄永玉却把全家的布票省下来，集中到一起买了一块很厚的布，做个帐篷，带着妻儿到北京周边露营。玉渊潭、樱桃沟、十三陵水库，玩个遍。

有一次，黄永玉看到一对教师夫妻吵架，不解地问：“有饭吃，为什么还要吵？”在黄永玉看来，能活着，就好好活，没必要烦恼、忧伤、愤怒，等等。

现在，黄永玉是中国书画院版画院院长，作品在德国、挪威、法国、日本及东南亚各国巡回展出，荣获意大利最高荣誉奖“司令勋章”。他越老越值钱，画的画一幅售价几万至几百万不等，简直和画钱差不多。谁不爱钱呢？钱是越多越好。可黄永玉偏又爱上了不值钱的文字，用钢笔一笔一画地写，每天写。长篇小说《无愁河的浪荡汉子》，散文集《永玉六记》《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》《太阳下的风景》……一本接一本地出。

有人羡慕黄永玉有钱，有人羡慕他长寿。其实最应该羡慕的，是黄永玉对待生活的态度：做流浪汉，做小工，没饭吃，被“造反派”践踏……他有滋有味地活着；功成名就，他既没有成为金钱的奴隶，也没有感觉“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”，更没有得意忘形。当学生们想为他成立一个画派时，黄永玉拒绝。他说：“狼才需要成群结队，狮子不用。”

个性鲜明的黄永玉就这样成为时尚的标杆。

当创作高雅艺术的人越来越多地成为大众偶像，这个社会便有了希望。（选 自《新湘评论》2013年第08期）